文:周昭倫
這個《從劇場到小說到電影》公開座談會是「劇場裏的臥虎與藏龍」編劇計劃的頭炮活動,藉著介紹新域劇團的《武松打蚊》,到《武松日記》小說出版,到動畫電影製作的生命脈絡,探索本土文本創作的持續發展和自我增值的可能性。講者有新域劇團的藝術總監、《武松打蚊》的編劇潘惠森先生,及趣意數碼娛樂創作總監、《武松日記》動畫電影導演莫耀華先生。
圖:潘惠森(左)和莫耀華(右)
記得上初中的生物課,老師第一課就介紹生物的分類方法,首先我們要將還未歸類的東西分為生物及非生物。如果它是非生物,就可以暫時不理,這可能是化學或物理學的課題範圍。然而,怎樣判斷這物件是屬於生物呢?兩大條件:有繁衍的能力,及會死。兩個非常具戲劇張力的極端。
如果我們狹義地說,一齣戲閉幕的那刻就是體現它死亡的瞬間。那麼,重演便理應是它的繁衍?如果沒有「複製」這個概念,我們或者可以做這樣粗疏的譬喻。真正的繁衍應該是生命用另種形態,別種相貌重現。繁衍物的存有不單具可索本尋源的個性,亦應有獨立的身分和特質,即使離開母體都可以獨立生存,繼續繁衍。
《武松打蚊》的前世淵源
潘惠森指:「其實以香港劇場運作的環境,一個小型專業劇團的演出,不易有重演的機會。但《武松打蚊》先後共演了三次。這意味著第一,這個戲似乎是受歡迎的;第二,我們頗喜歡這個戲。重演的劇目必須具備這兩項條件,缺一不可。
《武松打蚊》屬於新域劇團(成立於1993年)初期的作品,自然負起向觀眾介紹新域劇團,甚至乎為劇團爭取認同和知名度的重任。所以,我們是有意朝喜劇的方向發展喜劇只是方向,實際卻要選什麼素材呢?這個可能是我的偏見,如果創作者能夠找到一些人所共知的素材,而他又能夠注入新的元素,應該可以發展出新的契機。
當時,我就想到水滸傳裡家喻戶曉的人物,如武松。這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文學經典人物,或者我可嘗試重新為他灌注新的生命,創作新的故事。武松已經是屬於某時代的英雄人物的標誌,有深厚的文化背景和形象,只要我從『去英雄化』,或『反英雄』的戲劇處理手法入手,便可以迅速地精準地拿捏到喜劇的創作基本要素。」
於當時的環境,喜劇相對地較容易被觀眾接受,如果不視之為編劇或劇團總監的妥協,推出喜劇的確可以鞏固劇團的發展。
「徒手殺虎是大家對武松都耳熟能詳的英雄事跡,所以去英雄化的處理就自然成為我的創作起點。我將殺虎給一般人留下的英雄形象一下子顛覆過來,變成『打蚊』。虎和蚊,不用我多說,無論是體積上形象上都有最大的反差,會是個好玩的笑話。當然『蚊』不能只是『蚊』,牠必須承載某種戲劇上的題旨,發揮一種符號式的隱喻功能。我利用『蚊』倚靠在動物身上吸吮血液賴以生存的習性,喻意成掠取老百姓血汗辛勞成果的貪官污吏。所以武松打蚊,就可以變成兩重意象上的演繹。除了真的打死擾民的蚊子,亦可革除官場的腐敗風氣。」潘惠森說。
資金缺乏反而造就另一個全新創作
潘惠森侃侃而談,繼續追溯作品另一形態的衍生:「話說《武松 打蚊》於2001年搬往葵青劇院演藝廳重演時,需求的觀眾量急增,但對於小型的專業劇團怎能支付高昂的宣傳費來吸引大量觀眾購票呢?當時正值互聯網熱潮,我就想到在討論區上開始一個〈武松日記〉小說連載活動。連續30日,每日發表一篇,內容正好銜接《武松打蚊》劇情的往後發展,而小說發表的最後那日就正是劇場演出的首演。我刻意打破觀眾閱讀故事的慣性,讓他們自行尋找對照的樂趣。事實上,我本身對於純宣傳的工作不太感興趣,這篇小說可以說是全新的創作。」
武松的故事並沒有因《武松打蚊》的落幕而完結,反而藉著劇作者的創作熱忱,得到了立體的,延伸的,及持續的發展。往後,《武松日記》小說的出版更直接趨化了另一個跨媒介的藝術再生。
莫耀華:「其實多年前已想將潘惠森的作品變成漫畫,可惜一直苦無機會。我最近幾年都一直做動畫工作,而當有了相當的經驗後,就決心拍一齣長片,於是把心一橫就決定將他的作品變成動畫電影,實現多年的心願。我一直都十分嚮往潘的語言藝術。而且他的劇本常營造出一種容易與我產生共鳴的情懷。特別是男性在社會工作多年後,苦無突破,常覺自己才藝了得可惜無從發揮。結果就蘊釀出一種對身邊周遭環境感無奈又無力的情懷。
至於從商業角度看,雖然也有人奇怪,為什麼動畫的題材要從舞台劇劇本打主意?但我相信,既然前無古人,何不來個突破?反而可以變成這套動畫的特色。三年前我於大型電影展銷會發表過這套動畫的概念(film concept),意外地吸引了很多買家的注意,爭相查詢它會何時面世。我相信如果當時動畫的製作已完成,定可順利進行交易。據我最近接觸兩岸三地電影動畫界的經驗,他們對香港電影創作人帶有種欣羨的目光,因為我們不囿於政府對藝術的資助,能夠在資金緊絀的情況下,仍保持創作的膽色、活力和幹勁,這方面我也感贊同及驕傲的。當然,我較幸運的是已得到年輕本地企業家願意投資這電影動畫,預計應可在09年尾上畫。
至於將來的發展便要看市場的反應及其運氣了。我深信電影投資者並不是真正的老闆,反之就是市場上的消費者,願意真金白銀購票進場的觀眾。如果他們並不喜愛這件作品,其他相關的持續發展也難以開動。但我改編《武松打蚊》已獲得了某程度上的保證,因為它過往有好的成績,我對它的吸引程度心中有數。所以我有信心電影上畫後,觀眾會喜歡它,我亦可在其他媒介上再有不同的發展。」
動畫電影的來生蛻變
如果預視著《武松日記》動畫電影就是《武松打蚊》的「來世」,那麼這個作品的生命是否就於此結束?既然獲得了一次投胎重生的機會,可會有輪迴再再世的機遇呢?
莫耀華指「那就要看世界,特別是科技怎樣發展。因為具創意的作品始終要透過媒介去傳達,舞台劇、文字,和電影都是不同的媒介。當受眾對武松世界多接觸,產生了特定的印象和認知後,就可以吸引更多創作人基於這種集體的認知,結合自身對作品的想像,演繹出更多不同類別不同型式的文化產物,交織出一張複雜的多層次的作品網絡。屆時,『武松』或可發展成一個有豐厚文化背景的獨有詞彙。」
只要作品內涵的意蘊是值得流傳下來,理應經得起潮流媒體的變化,始終找到適合的載體,翻身再生,也許武松將來於電子遊戲世界現身。
好的作品才有繁衍能力
坦白說,計算一個作品的壽命並不是創作人的責任,也是始料難及的。潘惠森就經常以「意外地」、「因緣際遇」、「巧合」等詞語來形容《武松打蚊》由舞台劇到小說到動畫電影的繁衍歷程。所以,延續作品的生命別無他方,就是激發最大的創作熱情寫出最好的作品。從講者的分享裡,我們應可窺探出怎樣創作優秀作品的端倪。至於怎樣營造出更有利文本持續發展的社會氣候及文化土壤,就是另一個更大的課題,或者期待下次的座談會探討。
圖:(由上至下)《武松打蚊》95年首演海報、重演海報、01年重演海報、〈男人之虎〉小說封面《武松日記》電影海報
(原文刊登於文化現場2008年11月第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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