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 / 潘譪婷
被梁文道形容「支筆都幾得」的潘詩韻,還未任職於「劇場組合」戲劇文學部時,多年來從事於文字創作與媒體相關的工作﹕電視和廣告公司文案創作、《U+》雜誌創刊編輯﹔而較為戲劇圈人所熟悉的身份,是曾擔任《明報》世紀版記者。「當記者時,主要負責較靜態的報道如人物專訪、書評等工作﹔現在主要負責替劇團出版刊物、發表評論及舉行研討會等。」工作性質南轅北轍,但似乎每個崗位都與文字結下不解緣。事實上,潘詩韻早在大學修讀翻譯期間,已開始翻譯外國劇本,如荒誕劇作家尤奧斯高(Eugene Ionesco)的The Lesson、紐約劇作家大衛馬默特(David Mamet) 的Poet and The Rent﹔美國輕喜劇劇作家紐﹒西蒙(Neil Simon)的Laughter on the 23rd Floor。究竟文字有何吸引力﹖她笑說,自小以來已不怕文字。「現在是映像為主的年代,很多人會看到映像時就會有感覺,但我覺得文字較映像更為廣闊、更為敏感。它不但建構著一個想像空間,亦是一個工具讓我去表達那空間。」潘詩韻除了撰寫工作所需的評論式文章外,閒時還會撰寫散文、新詩,並投稿到不同刊物。
潘詩韻熱愛文字,更視書如命。她不但書多,收藏地亦甚廣﹕書架、床底,甚至儲存在貨倉。「我很愛逛書店,就像別人到服裝店一樣。他們留意今季的潮流趨勢、新產品時,我則會到書店裏了解近期的新書推介、出版社發行趨勢、書籍的設計模式、紙質的選取,又或者版面設計。」在年初,她曾擔任《讀書好》雙月刊編輯,負責撰寫書評及專題報導。原來,惜書者不但愛擁有,還會將書的一切予其他人分享。
投身戲劇火坑
潘詩韻曾在自我簡介裏形容自己「跳入火坑,迎向劇場呼召」。火坑,帶點永不翻身的意味。「當投身於劇場後,便很難再轉行。」聽起來工作於戲劇界彷彿沒有出頭天,但潘詩韻似乎沒有半點後悔之意,甚至,樂在其中。「我在劇團主要負責戲劇文學部。雖然不是當演員,但我覺得這是一個學習的機會。所指的學習,是透過觀察不同崗位的人如何從構思一部戲到演出期間各方面的配合。這些對我日後成為全職創作人是很有幫助的。」戲劇文學部成立於2005年年中,至今可算是發展的最初階段,相對地很多工作也是首次開展,例如觀眾焦點討論小組、籌備戲劇文學部的網站內容等。雖然工作量大,但潘詩韻仍從所剩無幾的休息時間參與不同演出。去年12月,潘詩韻與3位戲劇新進創作者馮程程、鄭煥美及梁曉端演譯英國著名女作家莎拉﹒肯恩的作品《渴求》crave。
工作內外,潘詩韻都離不開戲劇界。似乎,她身在火坑,但沉溺當中,近乎沉迷。究竟她何時開始接觸戲劇﹖潘詩韻喜歡戲劇源於大學時期「中六時,我與同學參與戲劇匯演,到大學時我才開始參加戲劇課程。」她憶述那個課程是由陳曙曦任教的。「參與戲劇課程能讓我更加認識自己。透過角色演譯,能讓我坦誠地將受壓抑及潛意識的本我分享出來。當自己在有所體會時,就自然想身邊的人可透過戲劇來找到自己。所以,在演出的過程中,除可獲到演出的滿足感外,更重要的是需要很赤裸裸地面對自己。」大學畢業後,潘詩韻在工餘時間修讀戲劇課程及參與不同演出,後來更開始接觸一人一故事劇場(playback theatre)。「我在突破機構工作時,剛巧李棫基(Veronica Needa)舉辦一人一故事劇場(playback theatre)工作坊,於是我和幾位同事也參加。當時playback 主要的對象是智障、青少年和老人。演出的目的是透過詢問觀眾對特定題目的感受,然後由演員將觀眾表達出來的事情經過及說話內容的感受,配合一些簡單的道具、樂器以及現場環境作即興表演,從而將故事回贈給觀眾。」潘詩韻指,演出playback是需要專心致志。「觀眾需要很大的勇氣才將自己的深層故事分享出來,若我們不細心聆聽,就會影響到了解故事的來龍去脈,以至影響其演譯方式。」她表示,在過往的playback演出,最難忘的要算是的2003年與莫昭如等人代表香港於菲律賓教育劇場舉辦的「婦女與藝術亞太區會議」中進行《一人一故事劇場》的演出。「有一位來自越南女士,告訴我們在越戰期間,軍人如何帶走她父親,自此之後,一去不返。她一邊說著,一邊流淚。雖然我們沒有經歷過戰爭,但我們需於當下理解她的痛苦,同時透過演譯,讓她感覺到她們是有人樂意分擔她傷痛。」
以戲劇走出困局
潘詩韻自言在戲劇的不同崗位裏,演出的較多。而她首次擔任編劇的工作是為記念弟弟的離開而撰寫的《遺》。「弟弟自殺後,很多朋友致電慰問。對我來說這是一件很難表達的事,於是我決定邀請朋友看我的演出,讓他們在劇場裏聆聽我的故事。」《遺》不但使潘詩韻以演出的方式來讓她身邊的朋友得知噩耗,更是一個治療的過程讓她理如何面對弟弟自殺身亡的事實。「撰寫《遺》是紀念我已故弟弟外,亦給自己一個整理思緒的空間。我與其他曾經歷過相似情況的人一樣,是需要去面對心靈上的痛楚。但基於社會上約定俗成的規範,別人不太樂意說出他們的感受。但我覺得若果不將事情達出來的話,傷痛便會更加深。於是,我就不斷尋找出路來避免『深入虎穴』,最終我發現,創作就成為了出路。」
《遺》於2004年演出,之前一年,SARS 在港爆發,死亡數字近三百人。
「那年的社會環境很陰沉,因為身邊很多朋友的家人染病,加上《遺》的故事內容是較為沉重,所以很多觀眾都哭着離開。」《遺》完場後,潘詩韻舉行了一場playback演出,讓觀眾有機會將自己的感覺分享出來。「《遺》好像牽起了觀眾過往的記憶和情緒。」令觀眾有共鳴是創作人一直也希望做到的,然而,她最希望的是透過戲劇讓觀眾知道「They’re not alone!」
2006年,潘詩韻創作另一作品《別》,目的是記錄自己這兩年來的轉變。當《遺》和《別》演出後,她思索故事應如何延續下去。「演出完《別》後,我在想再演出下去對自己,甚至對觀眾而言有何作用。那時我想,若果再創作的話,將是一個總結。」在機緣巧合下,「新域劇團」鬼才編劇潘惠森邀請她作「臥虎與藏龍— 一齊出手劇本創作計劃」。去年,潘詩韻是計劃的監製﹔今年她由策劃者變成了參與者,成為十四個編劇之一,並撰寫《遺》和《別》的最終篇--《了》。《了》還是在構思階段,但她期望在公開展現時完成的一部長篇作品。
昨晚聽完你最後的關於前兩個作品的交待和分享後,很有衝動發言,但氣氛已接近尾聲,不宜再打岔。唯有在這裡跟你分享。
你說擔心觀眾欣賞演出時,將作品跟你的個人經歷混淆,得不到相對客觀的平台去閱讀你的作品。我想這是不必要的想法,試問有哪位創作人開首創作時都不是因為肉中那條刺,心中那塊鉛?透過創作去拔掉拿掉而後快之,所以這實在是很普遍的。
所以,再踏入下一步創作時更須勇敢地面對自己,坦誠將自己的經歷消化、提煉、昇華,到達種具有普遍意義和價值的層面。你的作品雖然說是關於你弟弟的自殺(見訪問),但發現到這其實只是故事的表象,從作品中更處處見到你對於面對這個問題的人的關切愛護。「自殺」其實代表單方面跟所有事情的關係的斷絕,跟生活、跟家人、跟朋友,這種苦痛並不是身邊有類似經歷的人才能夠感受到的。
雖然沒有看過你前兩部作,但我相信你正邁向一個發展出更具普遍意蘊的作品。
Posted by: 大米 | 11/21/2007 at 11:01 上午
同意大米的說法。我並不認識潘詩韻本人,但正如我在座談會裡說,看過她第一個作品《遺》(那時有介紹創作背景),對比現在的《了》,也感到她個人的成長與進步。
我想,作為普通觀眾,眼見創作人的悲慟,也深覺不忍。所以,事隔幾年後見到她能冷靜的審視這個題目,也帶出當中對面對這些問題的關懷,實在為她高興。
令我再一次覺得,劇場,就是這樣奇妙。
這個blog 真的很好-- 其實我有時不時進來看的,但見一直沒有甚麼新文章,知你們忙碌,也沒有留言。高興見到潘記有意繼續發展這個平台,讓我稍後把多晚的感想寫下,順便宣傳一下這裡。
請問,是否所有的編劇也會有一篇訪問的呢?
Posted by: 乜都睇 | 11/24/2007 at 10:13 上午
計劃是每位編劇也有篇屬於自己的專訪的,但我收到的時間可能跟他們展現的日期有出入,所以會做成某種錯覺。請耐心等候。
亦請多多來,將這個網誌搞熱!;)
Posted by: 大米 | 11/24/2007 at 01:06 下午